一月的黄昏,太阳透出醉人的红润脸庞,而此刻的寒风穿透面颊时却是刺骨的阴冷。
下午放学早,信步走进一家离学校不远的小书店,门帘掀起,一股暖暖的湿湿的,刚刚拖了地的味道扑面而来;橘红的灯光下,一排排书或正或歪地立在书架上;营业员挤成一堆闲聊着、嗑着瓜子儿。转了一圈儿,终于发现一本好书,便看了起来。
门帘重重地响了一声,忍不住回头打量这个无礼的人。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头戴一顶已辨不清颜色的绒线帽,身穿一件青灰色的长大衣,一条依稀还看得出曾经是白色的单裤,宽大的破裤腿将一双球鞋包裹着,只有在走动时才随着向前伸出的脚露出脏得发亮的头来。他似乎是书店的常客,轻车熟路,三步两步走到书架前,抬手就抽出一本想看的书,顺势坐在了湿地上,靠着书架,很快进入了阅读状态。“唉!你怎么又来了!”一个高个子尖声说话了。他像是已经被书里的故事完全吸引住,竟没听见一样,翻过一页继续贪婪地读着。一个壮得跟奶牛似的营业员,撅着两片儿鲜红的厚嘴唇,抖动着肥嘟嘟的屁股晃了过来,从青年的手中一把夺过了书,“说你呢!识几个字儿呀!天天儿来!这不是自由市场!去去去!”她用一根白胖的手指指着门的方向,像是在吆喝一条流浪狗,甚至拿脚把青年往外拨拉,又赶紧收回来,看看自己黑亮的皮靴有没有被弄脏。站在一边的营业员们发出一阵大笑,“奶牛”跷着那只脚,也笑。青年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一个留平头的男人进来了,“奶牛”立刻招呼:“快快快,把这个轰出去!”“小平头”看看青年,二话没说,薅住他的大衣领往外拖。青年没有反抗,任凭“小平头”当麻袋拖了出去,湿地上留下了一道弯弯曲曲的轨迹。我的心也顺着那轨迹跟到了门外,青年在台阶上呆坐了一会儿,无奈地站起身,把那根本无法抵挡一月严寒的大衣再裹得紧些,双臂紧抱着自己单薄的身躯,漫无目的地走了,背后是一片笑声……
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莺歌燕舞的闹市里,却觉得无尽的孤独和寒冷。就那样机械地迈着步子,向前,向前……
“闺女,买串项链吧!你买一个,俺就收摊回家咧。”街边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一位花白发的老人,从满是皱折的脸上露出一丝冻僵了的笑容,鼻尖儿上一滴清涕颤了颤,摔在地上碎成了一个圆形,一只粗糙皴裂的手里攥着几串鲜红、艳绿的塑料项链伸到我的面前。想走,腿却不听指挥,慢慢蹲在了老人的地摊前,漫不经心地翻拣着,就任意买个什么吧!目光被一串用咖啡色细绳儿似乎是很随意地穿了几粒葡萄酒红晶莹小石头的手链儿紧紧地抓住了。“老奶奶,这个多少钱?”“不贵,三块钱。”我的手不舍地收了回来,“老奶奶,我有三块钱,可还得留一块坐车回家……这样好不好,我给您两块钱,也不要您的什么东西了……”“这闺女,心眼儿真好!”老人未等我说完,就将那串手链塞进了我手里。她揣起两元钱,收了摊走了。我望那佝偻的背影不知所措,“老奶奶,明天我给你把钱送来……”老人艰难地扛着包步履蹒跚,没有回头。
我吟不出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得豪言壮语,能做的仅仅是买串两块钱的手链儿。
如果为这串小石头取个名字,也许应该叫“一月的黄昏”吧!它触及手腕的冰凉就像这寒冷的空气,而葡萄酒红的色彩正如太阳红润的脸膛,暖暖的在你心间荡漾……